当“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,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”唱到第93年,社会主义阵营老大哥苏联,凄凄惨惨也悲悲壮壮地解体了。而“一无所有的我们”在走向“天下主人”的道路上,还得继续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上漫长一截。
随着我国的经济发展不断加速,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也愈加丰富,共产主义的终极理想仿佛近在咫尺。可到了2020年,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出现的部分先富群体,却因为在互联网“侮辱工人阶级”被推至风口浪尖。唯一不同的是,新时代的“工人阶级”有了更时髦的名字——“打工人”。
当“打工人”经历了被各种品牌媒体当作文案使用的火爆期,被冲浪青年们制作了大量的梗图传播,甚至还被像“央视新闻”这样的“官号”用作推文标题,它已然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。但梗有它自己的生命周期,可以预见,即使我们乐此不疲地玩着梗让它保持热度,它也会自然而然地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逐渐“退烧”。
资料来源于网站@知微事见
可前不久,一位B站UP主的视频,把热度已经快要消退的“打工人”再度推至风口浪尖。这段视频指出了一个在梗发酵期间,就已经初现端倪的问题——谁才是真正的“打工人”?除了我自己,还有人可以叫我“打工人”吗?
在这段因为引起风波,已经被删除的视频中,UP主来到自家产业承包的建筑工地上,“乔装打扮”成临时工人“微服私访”。可以明显看出,这则体验生活主题的视频,因为拍摄者的存在,基本杜绝了“微服私访”的成功可能性,而演变成一场由集团大小姐主演,建筑工地工人配合的大型过家家。
视频拍摄者有意地设计了一些桥段,比如在视频末尾,每日200元的临时工薪酬到账时,由“包工头”在“不经意间”看到“临时工”一千五百多万的银行余额时的瞠目结舌。
不难发现,“包工头”是由拍摄者的朋友扮演。UP主本人也在引发风波后,于视频下方回复证明这个桥段是为了节目效果有意为之,但这则视频,仍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互联网上自称为“打工人”的群体,对视频拍摄者“何不食肉糜”的,由质疑演变为网暴的舆论。
质疑的产生并非毫无来由。拍摄者们并不真实的演技,难免让屏幕外的旁观者产生尴尬之外。在上传后改为“早安,打工人!”视频的原标题“累吗,累就对了,舒服是留给有钱人的”也被网上自称“打工人”的群体,认为是对“打工人”这一带有自嘲性质的群体,完全赤裸的嘲讽和恶意。
不去猜测拍摄者的本意,究竟有几分是为了流量博眼球,又有几分是真心想体验陌生的工人生活,但如今UP主弄巧成拙以至于被网暴的结果,确实地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,“先富者”和“非先富者”间必然存在的矛盾,搬到了台面上。
事实上,“打工人”名词的真正归属,即“到底谁才是打工人”的矛盾,在这则视频成为风口浪尖前,就已经初现端倪。
资料来源于网站@知微事见
2020年10月27日上午9时,“宝马中国”官方新浪微博号借着“打工人”的热度,发了一条文案为“我已经加满油了,你呢?打工人”的推文。虽然近年的宝马,已经不再是通常理解中的“天龙人品牌”,但这条带有调侃意味的微博,还是很快触碰到微博上自称为“打工人”群体的G点。
很快,评论区被类似“我已经加满班了”“你工人爷爷来了”“你也配叫我打工人”的评论占领,“宝马中国”官博运营也在3小时内迅速对这条微博进行二次编辑,删去了文案中“打工人”的字样。
相比较宝马,在同一天中发出推文“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……才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”并进行转发抽奖活动的“五菱汽车”官博则很好地接上了“地气”,又被微博网民认为“调性相符”,获得一致好评。
除了宝马品牌,在人们眼中,和“打工人”站在不同阵线的,也有明星。
在“打工人”梗发酵的上升时期,不少饭圈自媒体号和明星工作室,都在微博上发布了和“打工人”相关的内容并附上标签,但部分内容却被网民质疑。也许,并不是什么热点,都能够蹭,至少“打工人”不可以。
在“关晓彤”的微博账号发布一条“打工可能会吃得不饱,但是不打工连香菜也吃不了!午安,王牌打工人”,并且配图一张关晓彤头顶“打工人”标志牌,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道具服。
网民们在评论区纷纷开始质疑,片酬动辄成百上千万的球探足球比分圈明星,为什么会自称是“打工人”。这样的举动是否有些玩梗过了头,而这条微博下,一位网友获得三千次点赞的评论,很好地表达出了网民的疑惑——“这是真傻还是装傻?”
除了关晓彤之外,还有更多的明星,也都发布了和“打工人”相关的微博,他们都或多或少引发了些舆论的涟漪。比如鹿晗被转发节目照,称其“穿得好像一只熊,看着都冷,打工人辛苦了”。却有网友指出鹿晗的服装,来自知名品牌Neil Barrett,官网均价3万元一件。
不过,也许换个角度,这些对“谁才是打工人”的质疑,并没有坚实的理论基础。毕竟,从字面意义上来看,“打工人”的“打”指进行,“工”指工作,意思是“进行工作的人”。那么,进行自媒体工作的富家子弟,干着球探足球比分圈工作的明星,当然能自由地使用这个词。
但这么解释,难免和今天互联网上大量自称为“打工人”的群体,对“打工人”的诠释,有些对不上号。
所以,针对“谁才是真正打工人”问题,我们不妨把时间线往后拉上一截,从“打工”这个词的诞生说起。
1978年12月18日,中共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,邓小平等人提出了“对内改革,对外开放”的理论,伴随着“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”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,以及对外方投资特别设立的经济特区逐渐成立,一场巨变随着第一声春雷响彻神州上下。
毋庸置疑,这是一次奇迹。但与此同时,这更是一次人为的奇迹。
在农村开往县城的拖拉机上,在内地开往东南沿海的绿皮火车里,在大红塑料袋裹不住的炒瓜子儿香里,在拉开罐装健力宝的“咔啦”脆响声里,在狭窄车厢里混着汗臭、脚臭和烟味的复杂空气中,一个全新的词语“打工”诞生了。
来自安徽、河南等外出务工大省的列车,载着上千万怀揣着农村户口却不安于务农的劳动力,在“东西南北中,发财到广东”的号召中到广东淘金。当每个村子,都开始出现一个赚到每月百元工资,回家后盖起新房的“有大本事的人”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凭着一股子闯劲,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,忍受着地缘关系被割裂的不安,坐上了心目中开往春天的南下列车。
历年统计的春运数据,将这些第一代“打工人”统计了进去,也见证了“打工人”群体的迅速扩张。1978年,春运人数还保持在1亿;1984年,这个数字涨到了5亿;等到1994年,春运人数已经突破了10亿。
图源来自“正解局”文章:春运里的中国
作为第一代“打工人”的农民工们,成为这场浩荡运输任务的主要参与者。但历史的两面性,正在目的地等待着他们。在改革开放光辉成就的背后,是无数农民工出卖劳动力付出的汗水。
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深圳、珠海和汕头,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永远需要新血。无数的年轻人涌向了各行各业的工厂,中国的劳动力价格优势,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海外商人。在外资投入下立起的一座座工厂,汇入了改革开放的洪流,也将越来越多的朴素淘金者们,拧进一条条流水线。
直到今天,在那些对安全设施和卫生条件要求越来越高的工厂里,流水线上的工人仍然在被机械化。那么可想而知,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那些工厂里,工人们面对着的,又该是怎样的恶劣环境以及严格的工作要求。
一些珍贵的老照片,将第一代“打工人”的工作条件,记录了下来。
永不停歇的流水线上,有女工杵着头打着瞌睡,周围的工人同样睡眼惺忪。虽然工作条件严格到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被规定,但也对工人的年龄有着18—25岁之间的严格要求。毕竟,在这段黄金岁月里,工人的精力最为充沛。
另一张照片则展示了他们的生活环境,在面积仅有7平方米的棚屋中,折叠着堆放了10张木板床。每个床位上都能住上两个人,一间屋子可以挤上将近20人。
在工厂、码头和建筑工地等需要密集劳动力的场所,永远可以看见这些工人的身影,这是伟大奇迹的底色。他们主动告别故土,为了得到更多机会背井离乡。青春成了他们牌桌上最大的那个筹码。
筹码拥有时限。随着青春的消逝,第一代“打工人”逐渐走向了不同的道路。有的人凭借头脑飞黄腾达,攀上了经济发展的马车,为数更多未能上车的人们,则在体力自然衰退后,回到心心念念的黄土地。
于是,第一代“打工人”的故事拉上了帷幕。
时代滚滚向前。
当下,仍然有大量年轻人和第一代“打工人”类似,牺牲掉自己的地缘关系,前往大城市求职,并努力在那里留下。这些年轻人因为学历、技能和人脉的差异,被吸纳进不同的机械,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拼。
因为全民受教育水平的提高,他们或多或少地拥有一部分互联网的话语权。那些条件更为优渥,拥有更多空闲时间的群体,则成为新时代网民的主要组成部分。他们在网络追逐时事热点,玩着最新最潮的梗,比如“打工人”。
与第一代“打工人”相比,因为社会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,他们务农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。但他们所要完成的任务,却未必比他们的父辈轻松半点。毕竟,在马车起步时,攀上它的可能性更大。但当马车的速度到达一定界限,虽然攀上的果实变大了,但难度同样倍增。
于是,就像在科幻小说《三体》中,面对三体人的科技领先,一部分地球人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失败主义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,溺进了“反拼搏”的沼泽。这点,我们可以从近年“成功学”的不断降温,“996”和“福报”引发的舆论方向,找到一部分论据。
可就像梗“不打工,就没饭吃”“打工少活十年,不打工一天都活不下去”展示的现状,为了生存而去工作,仍然是人们必要的选择。至少,在共产主义终极目标完成前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,这也是人们唯一的选择。
在社会越来越焦虑的今天,一些早就出现的现象,开始换上新的名字,引发起新的讨论。当我们回过头,会发现——他们其实并不新鲜。比如讨论人类竞争精神的“内卷”,比如早在2008年“次贷危机”前就被提起的“消费主义”,又比如古已有之的,讨论阶级矛盾的“打工人”。
也许,减少自身焦虑的方法,不应该是在互联网继续激化已经出现的矛盾,而是在工作和生活中,努力寻找一种平衡。在这段螺旋式上升的历史中,用更加平静的心态,面对这段曲折的过程。毕竟,人的一生要靠自己的奋斗,但也要考虑时代的进程。
当我们讨论“打工人”,也许字面上的“打工人”又或是某个群体早已被抛弃。我们开始探寻的,是词语背后的意义,又或者——我们究竟能赋予它怎样的意义。这意义对我们,又能产生怎么样的价值。
事实上,刨去一部分小布尔乔亚味十足的,和“打工人”毫无关系,却不假思索玩梗的群体。更多玩着“打工人”梗的人们,也只是照着近年的惯例,以一种近乎自嘲的球探足球比分方式,消解个体的无力。
毕竟,除去我们这些有闲暇时间关注互联网时事热点,并且表达观点的群体,也许还有着更缺少话语权,却也远比我们更像“打工人”的,处于社会角落处的群体。只是,我们主动或被动地,选择了忽视他们。
那么,问题回到开头,谁才是真正的“打工人”呢?如果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,也许我们所有人,都是真正的“打工人”。
可也许,我们所有人都不是,也不曾是“打工人”,在符号的背后,只是一个偶然浮出水面的,永恒存在于事物发展过程中的矛盾。
谁知道呢。
参考资料:《改革开放40年的变化 从“外出打工潮”到“返乡就业创业潮”》
《“打工潮”背后的深层根源》
《老照片:九十年代南下打工潮,漂泊在深圳》
《春运里的中国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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