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春节档，《流浪地球2》以过硬的工业水准与非凡的电影质量，赢了个满堂彩。超过四十亿的票房挺进了国产电影票房榜前十，成为这个榜单上唯二的两部科幻电影之一——另一部是《流浪地球》。

这是个很奇妙的IP。单以电影本身的制作来看，它是个当代国产电影的工业奇观，如果你关注它所带来的票房回报，你又会觉得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票房神话。而事实上，还有个很有趣的，由《流浪地球2》所带来的非凡影响——电影周边商品的商业奇迹。

谈到国产电影的商业周边，绝大部分观众的印象，应该就是没有印象。

虽然此前不乏有电影推出过周边产品，但无一例外地都被淹没在了互联网的信息流中。在我们的电影产业发展的这几十年来，周边商品衍生从来都不是条可以被论述的商业道路。直到《流浪地球2》的出现，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，将电影周边商品的可能性，带到了大众面前。

今年一月，以赛凡科幻空间、52TOYS、徐工集团等多个周边厂商，都在淘宝“造点新货”平台发起的《流浪地球2》周边众筹。

其中，从《流浪地球》第一部开始就与IP方合作的“赛凡”成绩最为杰出。开启众筹仅一分钟就达成了预定的10万元目标，八天时间就突破了一个亿的“小目标”，远远超出产能的订单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大半个月终止众筹计划，整个众筹计划持续时间不过九天，最终众筹金额接近1.2亿，直接突破国内电影周边产业历史记录，B财团卖高达都不敢说能这么卖。

这场盛大的众筹，毫无疑问是一次“流浪地球”这个IP在电影之外的又一次成功。观众对这一IP的热情与支持，也在2023年的上半年，铸就了一段史无前例的佳话。

可惜的是，这段史无前例的佳话在短短半年后就变成了一次“半场开香槟”。“赛凡”制作的第一批“数字生命卡”U盘，全方位无死角地彻底翻车了。

从五月底开始，就陆续有消费者在各大社交媒体上贴出了自己收到的劣质U盘，它以各种花样，诠释了为何大众认为“周边就是割粉丝韭菜”。

作为一个U盘，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存储数据，连数据都不能存储，你怎么成为“数字生命”？

然而，“数字生命卡”在这方面的性能着实不敢恭维。号称是USB3.0的接口，结果持续读写速度最高都只有八十多MB，连百都破不了——现在技术比较出色的厂商基本200MB每秒，你加点钱他们还能给你整出读写速度上千MB每秒的产品。这速度用来拷个大点的视频都遭不住，仿佛它接口上的蓝色是为了好看才涂上去的，“数字生命”真要靠这玩意上传估计真得完蛋。

而且，这个速度还非常不稳定。数据传输速度经常掉到个位数，在传输“大”文件——超过8个G——的情况下，还会出现断连的情况。这放在“数字生命”领域，如果数据传输到一半断了，不知道是否应当将之称为“赛博截肢”。

不仅全新状态下的使用体验不行，这款“数字生命卡”在经过测试后还被发现在可使用年限上也非常吃紧。

B站有位名为“小飞机DIY”的UP主，在拿到“数字生命卡”之后做了一次“老化模拟测试”，有几分对应电影剧情的整活意味。

由于在开箱过程中这位UP主已经被“数字生命卡”过于“高超”的质量吓到了，他很保守地将“老化”时间定在了1到2年。但测试结果还是毫不意外地出意外了，所有测试数据全都读取失败——且不是个例，他准备的所有“数字生命卡”在“老化模拟”之后，全都失效了。

这也就意味着“数字生命卡”不仅在上传过程中容易出现“赛博截肢”乃至“赛博半身不遂”的问题，在保存一定时间之后——比如一两年——还容易出现数据丢失的问题，直接完善了“数字生命”的晚年生活从“残疾”到“入土”的全过程，也让网友们对“数字生命卡”的另一个称呼变得更加贴切——电子骨灰盒。

半年前的玩梗，一语成谶

经过几轮测试，“数字生命派”在电影里的最终失败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——全是被豆腐渣工程害的，用这种设备想做“数字生命”，不如思考一下“我是秦始皇”的可能性。

而作为“数字生命工程”的最终承包商“赛凡”，自然在这个过程中顶着无数炮火。在炮轰“赛凡”的过程中，越来越多关于“数字生命卡”内在质量的缺斤少两被发现——其中最重要的一点，在于“赛凡”没有使用售前所允诺的“镁光”芯片，而是用的英特尔的“黑片”。

所谓的“黑片”，指的是芯片厂商在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生产出的，存在质量问题的残次品。为了保护自家商誉，这些厂商都不会在“黑片”上印自己的商标。通过对“数字生命卡”的拆解，许多网友开始质疑“赛凡”在生产过程中严重偷工减料。

“赛凡”方面很快对此做出了回应与澄清，称“数字生命卡”所使用的芯片是由英特尔和镁光共同研发生产的，只是由于产品是周边客制化的原因才没有印上厂商LOGO，并非网友们所称的“黑片”，同时还给出了相关的检测报告来自证。

然而网友们在第三方检测机构“北德”上查询他们给出的检测报告编码时，却发现根本无法找到他们所给出的这份检测报告书，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。

当下的储存硬件，因为储存颗粒越发廉价，其价格已经越来越低。“数字生命卡”标准版两百块的售价，在U盘领域简直是天文数字，同样的容量球探足球比分的价格只是它的三分之一，同时读写速度、使用体验与耐用程度都要远超“数字生命卡”。

能让消费者接受这种高昂溢价的原因，无非在于这个U盘上“流浪地球官方周边”的标签。绝大部分用户都并非出于对产品实用性的期待而购买的这款“数字生命卡”，他们默认了“周边产品”在实用性上一定会大打折扣，也接受“割韭菜”这一事实，只要在造型上做得足够还原，他们便能够接受。

但问题在于，仅仅是产品的造型，“赛凡”所做出的“数字生命卡”也远远没有达到“还原”的程度。

细节毛糙，手感廉价这些普遍的吐槽先抛开不论，但就其产品上出现的硬性瑕疵问题，就已经足够五花八门。“赛凡”是一个善于给消费者们制造惊喜的周边厂商，明明都是同一批出工厂的产品，这些“数字生命卡”在瑕疵的地方却又都有着自己的特色。

有的是整体印刷出现了巨大问题，模糊、漏字，或印刷体整个是斜着的，作为“电子骨灰盒”，这一类“数字生命卡”充满了个人的特征。

有的是“数字生命卡”上有明显的划痕和印痕，直接破坏了整体的外观，充满了岁月的痕迹，希望这只是“赛凡”的“手工做旧”。

还有的则是“数字生命卡”产生了自己的想法，两个插槽上的U盘各行其道，因为读卡器的插槽非常松，所以导致两个U盘在造型上完全无法对齐。

要么如下图这样呈现内八字羞涩状。

要么则是前后错开，仿佛准备迈步一般，你总不能说这个造型下的“数字生命”有着自我意志，准备跑路吧。

最离谱的是，有的消费者收到的是双份的读卡器，插在读卡器上的U盘不知所踪。这不是“数字生命卡”本身的问题，是“赛凡”的问题——显然，“赛凡”就是“数字生命派”内部的叛徒，从源头堵死了客户转变成“数字生命”的可能。

面对这些情况，乐观的网友只能认为这是当初图恒宇用过的那枚，是自己与丫丫同在的证明——希望这能让他们好受一些。

不乐观的就只能愤而退款，然后接受不退首付款，倒亏七十多块钱的惨痛现实。

在这次的《流浪地球2》周边众筹中，相较于需要时间去拼装，以及需要空间去摆放的拼装模型“笨笨”和“MOSS”，小巧且颇具意义的“数字生命卡”是人气最高的，光在众筹阶段这个产品就收到了超过20万份的订单。然而，由外至内全方位的翻车，让原本观众都极为期待的“数字生命卡”，变成了一场大型的骗局。

诚然，如“赛凡”自己在产品翻车后给出的回应所说，“数字生命卡”是个优先还原电影道具外观，而后再考虑实用性的产品。在没有自己的大型生产线，产能严重不足，还要支付额外的产品设计、开模费用的情况下，为了外观牺牲一些产品的性能是能够被理解的。

但在产品外观上出现诸多问题，产品性能又差得远超预期，连“合格”的基准线都摸不到，“赛凡”应对这份超过5000万的大订单的“割韭菜”态度，未免过于难看了些。

这还不是“赛凡”吃相最难看的时期。

在今年三月份，“赛凡”就因为在未事先声明的情况下，将“数字生命卡”整体的金属材质从铝合金换为锌合金，并将USB3.0缩水成USB2.0的行为，而被众多网友“炎上”。

“赛凡”方面给出的解释是锌合金相较于铝合金而言质感更好，且成本其实更高，不存在“偷工减料”的问题。而USB3.0的缩水，则是由于产品的大小无法容纳3.0的芯片而导致的被迫调整。

但“赛凡”显然低估了互联网时代下，他的消费者们对于工艺的了解程度。在他们的这条说明下方，消费者们很快拆穿了“赛凡”大幅度压缩成本的意图，锌合金无论在耐用程度还是质感上都远逊于铝合金，而且加工成本要远低于铝合金，“赛凡”改用锌合金就是不折不扣的偷工减料行为。

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，网友们甚至一度准备走12315途径来举报“赛凡”欺诈。

就连在公众面前一向表现得颇为温和的郭帆导演，也公开斥责了“赛凡”的这一行为，这条出自版权合作方的斥责，在当时的语境下显得尤为严厉。

群情汹涌中，“赛凡”很快认了错，在官博上给出了新的产品调整说明。然而，这份说明中也充满了让人不明所以的槽点。

在未向消费者们说明情况的前提下，他们居然私自生产了几万套的产品。

在将产品调整为使用USB3.0芯片时，他们用的说法是“重新设计内部结构，努力能够放下”，仿佛一开始众筹公布时，他们就已经准备使用“货不对板”的设计方案了。

这份道歉声明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，让消费者们对“赛凡”的不信任达到了新的高度，虽然产品尚未真正到手，但最终成品的质量在当时的消费者们心中已经打上了巨大的“问号”。

现如今，这个“问号”后面显然多加了几个的“感叹号”。

在《流浪地球2》的这次众筹之前，大家对于所谓的“周边产业”，一直抱有的态度都是为情怀与热爱买单，产品的质量都不放在心上，仿佛被“割韭菜”已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常规。

“赛凡”因为朝令夕改，偷工减料的问题而频频惹出争议之时，有些自称为相关从业者的网友，评价“赛凡”的用语是“破坏行规”，表示“行业就是这么烂，你非要自己抖出来挨骂。”

从这次“数字生命卡”的一个个翻车实例下的评论来看，抱有“周边就是玩具，你要求那么多干什么”的态度的消费者，并不在少数。

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。《流浪地球2》的成功不仅仅在于其票房大卖，证明了科幻电影也是能够成为热门之作这件事。

更重要的一点在于，《流浪地球2》对整个电影工业化的一次贡献，无论是道具制作、特效呈现还是叙事表达，《流浪地球2》都在做开拓性的事情。

影片中的每一个电子设备的UI，都是真实存在于它们的屏幕里而非特效制作的

而能成就这一点的，是其团队对于细节吹毛求疵的雕刻——无论是在电影内，还是在电影外。《流浪地球2》大火之后，有的观众购买了他们的设定集，发现他们在电影世界的构建远远超过电影内容中所传达的，比如一度存在于设想中的“快乐一百年”计划，比如对于2044年上海奥运会的LOGO设计。

这种“细致”是《流浪地球2》的成功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品质。

也正是因为这种细致，《流浪地球2》的观众才能通过那些细微的设定，自发地去创作与电影相关的二创产品，以一种互动的方式，推动着这个IP的完善与传播。它的这套模式，改变了以往国产电影与观众之间的纯粹的输出与接收关系，让“观影”本身，也有了更多可以被延伸的魅力。

这份饭制《杭州地下城日报》，甚至一度被认为是官方出品

所以，《流浪地球2》的周边众筹为何能够夸张地在一周多一点的时间里突破一个亿，原因当然不可能是对“赛凡”的信任——他们在《流浪地球》第一部的周边制作中就已经透支了这种信任，粉丝们信赖的仍然是那个会在一切细节上锱铢必较的“流浪地球”IP官方。

而很显然的是，“赛凡”利用了这种信任，甚至将这“一个亿”的信任当做是指向自身的，然后便转向了所谓的“行业惯例”，视这份信任的核心如无物。

用消费为这种行为投票，不会给“流浪地球”这个真正被喜爱的对象带来多少正向收益，反而会让消费者们越发成为真正的“韭菜”。

在理想的场景里，电影和周边本可以成为一件互相成就的事情。

《流浪地球2》在完成了对科幻电影与电影工业的证明后，又在电影周边销售上，完成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成就。

这本可以成为中国电影IP化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，这一个亿的大生意，如果做得足够成功，无疑能让后续电影的收益结构变得更加多样。如同财团B可以卖高达年收入达到400亿日元一样，更多的电影能够不再单纯依赖于传统的投资与票房收入，也让创作者们能够借助粉丝们的热情，在资本游戏中获得稍微多一些的自主权，为后续的所有有志于团队铺开一条新的道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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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这个理想的场景，被“赛凡”的一次“行业惯例”操作，给毁于一旦。

就像当初大家戏谑地说“《上海堡垒》关掉了《流浪地球》打开的中国科幻大门，又被《流浪地球2》砸开了”一样，希望后续的“笨笨”与“MOSS”的拼装模型，可以稍微挽回一些“赛凡”所造成的信心损失——只是，从两者的销售量对比上来看，即便有所成就，可能也只是杯水车薪。

回想最初众筹大获成功之时，“赛凡”其实说了一些相当诚恳的话。他们在公告里说“理性消费”“众筹有风险”，如今看来果然“勿谓言之不预也”，他们好温柔，我哭死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