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暴雪和网易谈崩了？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。”

看着直播间里的弹幕，《炉石传说》主播“驴鸽”一脸的不相信，大概是因为平日里遇到的“舅舅党”太多，他还反过来质疑水友“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？”

但显然，这次的事儿是名副其实的“大道消息”。面对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“都官宣了”“还小道消息呢，大道都磨去十年道行了”，他很快就变了脸色。随后，他起身到床头拿起手机，在看了两眼头条之后，陷入了沉默。

半晌，他挠了挠头，半开玩笑地说：“怎么办呀兄弟们，要开始谋后路了，我要是播别的你们还看吗？”

看着弹幕，“驴鸽”逐渐目瞪口呆

不仅是“驴鸽”，绝大多数的《炉石传说》主播们，都未曾想到暴雪那“达达的马蹄”是一个如此可怖的“错误”。面对两个多月后就将到来的停服消息，有着游戏玩家与从业者双重身份的他们，用着不同的方式与言语，讲述着相同的惊愕与不解。

以“节目效果”著称的“瓦莉拉”，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，仿佛在质疑自己是不是睡觉没睡醒，还在梦里面。

从几年前的“炉石黄金公开赛”开始迈入主播道路的“衣锦夜行”，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失眠了四个小时，却始终想不通为何网易与暴雪会最终走向这么个“双输”的结局。

在《炉石传说》主播事业上兢兢业业，颇具人望的“狗贼”，事后也只能说上一句“世事难料”。

平时说话“老不正经”的“异灵术”，在事后却发出了一条“相当正经”的微博动态，直到第一段结尾的那句“我真是日了他亲哥”方才“原形毕露”。但也正是这句话，相当妥帖地展现了他的不满与愤怒。

可不满与怨气，并不能改变现状。在一切已经板上钉钉的情况下，这些“炉石”主播们要面对的，是比普通玩家更为严峻的情况——他们的职业道路，似乎即将终结。

“衣锦夜行”在消息公布后，开播和他的水友们，就今后的发展详谈了一番。在这期间，他不止一次地说他与斗鱼之间的直播合同即将到期，按照原本的打算，斗鱼方面是准备在过年后再跟他洽谈续约的问题。但他没想到的是，在这个约定确定没多久，暴雪方面就给他送来了这么大的一份“新春礼物”。

他不得不对此悲观地说“斗鱼一看这‘炉石’主播以后要凉啊，谁跟你续约啊。”

这是最为现实的问题。无论是大主播还是小主播，无论是技术流还是搞笑流，他们的主播生涯无一例外地都寄托在《炉石传说》这款游戏上，各大直播平台中的“炉石”分区是他们的大本营，而他们的观众基础，也已深深扎根于以这个游戏为中心的玩家社区中。

暴雪与网易分手后，“炉石”直播区一角

幸运的是，从暴雪和网易宣布“分手”那一刻，到1月24日停服中间的这几个月，可能是这些游戏主播从业以来，直播间内氛围最为和谐的几个月：哪怕主播操作一堆伏笔，疯狂错过斩杀线，进行着各种令人血压飙升的操作，观众们第一时间的反映，大多也都是——无所谓了。

可不幸的是，所有人都知道这种“和谐”，只是一种“回光返照”。一旦这几个月过去，国服《炉石传说》停服，维系这一切的基础就将崩塌。

谋出路，是此时此刻所有“炉石”主播所共同面对的问题。

对于小主播来说，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。他们很难具备将游戏粉丝转化为个人粉丝的能力，也很难将自己的直播内容从《炉石传说》这款游戏上剥离开来，一旦转变直播内容，他们都将面对“从零开始”的问题。

主播“西索”是这当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位。据他所言，直播给他带来的只有每个月千把块的基础工资和礼物分成，远远不足以支撑他的生活。他赖以谋生的手段，主要是“打单子”（帮别人代打游戏）。

直播这一形式，对于他而言，可能更多的是一个宣传平台，让客户能够直观地感受他的“业务能力”。而他的收入完全寄托在了《炉石传说》这款游戏上，他以往与谋生相关的技能，也全都点在了这条科技树上。一旦换个游戏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所以，哪怕国服停服了，他也决定留在这个游戏中：转战外服，等待国服重新开服的那一天。

但转战外服是不是个好选择呢？

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。

无论《炉石传说》的入门门槛有多低，它终归是一款CCG，游戏本身的强对抗性，以及庞大的卡牌库，让这类游戏有着天生高昂的学习成本。而如果要转战外服，玩家还要额外付出一定的学习成本与经济成本，且此前积累的所有卡牌都要重新获得一次，会这么去做的玩家终归只是少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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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哪怕在当下这个尚能玩到《炉石传说》的环境中，这批游戏主播的直播间内都仍然有着大批的“云玩家”。一旦国服关服，那只要经过几个版本的更迭，这批“云玩家”的数量恐怕会成指数级增长。

对于看不懂的东西，大多数人都不会去看，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。故而，随着“云玩家”逐渐失去耐心，国内对《炉石传说》仍然感兴趣的观众，不可避免地会大量减少。

图源：B站@王师傅和小毛毛，《炉石主播王师傅聊网易暴雪谈崩停服》“炉石”主播“王师傅”根据09年《魔兽世界》代理权变更事件中，从国服转战外服的玩家数量，预测会去玩外服的《炉石传说》玩家不会超过3%

此外，由于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公司表明接手暴雪游戏国服代理权的意愿，如果从最坏的角度设想，那么《炉石传说》将会面临非常长一段时间的停服，甚至陷入“永寂”。若这种情况发生，则相当于数以千万计的“炉石”玩家的时间、精力与金钱，都在暴雪与网易的决定下打了水漂。

毫无疑问，这将会极其许多玩家的逆反情绪，介时《炉石传说》也难免受到牵连，被玩家们所抵制。若是如此，此后《炉石传说》主播们的生存空间，势必会被进一步压缩。

现在的《炉石传说》玩家社区中，已经有相当危险的倾向了

当然，近十年的游戏运营过程中，《炉石传说》必然会留下一批愿意折腾的玩家。事实上，在近几天的玩家社区中，不乏国内玩家在外服“偶遇”的情况。有这份玩家基础在，主播们如果愿意花时间经营，那这条路还是有可能走通的。

阿根廷服中国玩家们的“他乡遇故知”

但按照著名的“炉石”主播“王师傅”的说法，那就是这条路就算能走通，也可能只有少数几个人，乃至只有一个人能够从中获得稳定的收入。甚至，如果选择这条路的人不多，那么在“粥多僧少”的情况下，主播们可能还能获得更高的收入。

既然此路不怎么通，那东边不亮西边亮，这些游戏主播们可选的，大概是去直播别的游戏了。

最近这段时间，很多水友都纷纷为自家主播出谋划策，建议他们去接触市面上还剩下来的几款CCG。

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。有《炉石传说》作为底子，这些主播们上手别的CCG是比较容易的，因为卡牌游戏的卡组运作技巧，在底层上有触类旁通的可能性，尤其是《影之诗》这种与《炉石传说》在基础玩法上相差没那么大的游戏。

且这些卡牌游戏在知道“炉石要凉”之后，也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类似于“收容炉石难民”的公告，与当年《永恒之柱》《剑网3》在《魔兽世界》停服期间的举措一般无二，这样主播的粉丝们入坑那些游戏，也会较为便利。

同样是网易运营的《影之诗》，在社区环境的建设上，网易也是很费功夫的

只不过，这些游戏无一例外都在国内人气上不比《炉石传说》，如果这批“炉石”主播想转到这个方向，那很容易遇上“小庙容不下大佛”的问题。本身市场比较小的情况下，这些游戏本身的主播数量也已经比较饱和，要挤进去所需面对的问题，同样不少。转行所需要经历的阵痛，是无法避免的。

除了固定的游戏选择外，其实大主播们更好的退路，可能是单机游戏，他们与直播平台的合作更加深入，粉丝认可度也更高，那么相较于观看门槛较高的CCG来说，一些比较容易看懂的单机游戏，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。

像“王师傅”“异灵术”“衣锦夜行”等主播，其实在最近一段时间内，就已经以“老年人活动时间”“课外活动”等名义，开始播起了一些单机游戏。

而且，这些主播直播“课外”内容的效果也相当出色

某种意义上，这条路是从原先的与单一游戏的运营方的合作，转向与相关直播平台更深入的捆绑。虽然不可避免的会遇上人气下滑，收入下降的问题，但对于这些主播而言，确实一个比较便于操作的退路。

当然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这条路。虽然单机区的直播内容不那么固定，有一定的灵活操作空间，但当这些主播失去了《炉石传说》这个能够长时间直播的载体之后，能否隔一段时间就找到一个有着直播效果的单机游戏，是个需要被考虑的问题。

另外，还有主播自身的个人问题，也可能限制这条路上的发展。比如，主播“衣锦夜行”曾在直播中说他晕3D，那么很多主流游戏可能就与他无缘了；又比如，在直播一些操作性比较强的游戏时，“炉石”主播们是否能够适应并保持自己的直播风格，同样也是个问题。

归根到底，这都需要主播们根据自身的业务能力以及擅长方向来进行抉择。

如果主播在对内容创造上的想法够多，那么他们甚至可以抛开游戏主播的身份，向着自媒体的方向转型。

“王师傅”是这个方向上最为成功的，他与他的前妻“毛毛”（账号创建初期还未离婚）在B站创建的账号“王师傅和小毛毛”，以美食探店为方向，以“美女与野兽”为搭配，以“山猪吃细糠”为特点，以“净说大实话”为宗旨，着实为B战美食探店视频带来了一股泥石流。

更为离奇的是，这个初期一直主打“夫妻档”的账号，在“王师傅”与“毛毛”离婚这个堪称运营灾难的事件后，反而人气越发红火，粉丝数量超过140万，几乎每期更新都能登上B站热门，许多观众都发现“前夫前妻”这种CP有着异常的魔力，在他们的每期视频下方都有着不少“求复婚”的诚挚留言。

可能是受到了“王师傅”的影响，“异灵术”“衣锦夜行”等“炉石”主播也同样在B站开设了自己的自媒体账号，虽然效果不如“王师傅”那般出色，但也算小有成就。

其实，在当下这个直播行业十分成熟，互联网也十分发达的年代，这些主播们只要享有一定的人气，并且愿意经营，保持良好的职业态度的话，出路总归是能找到的。

比起出路，《炉石传说》的这一次停服，给他们带来的困扰，更在于一种长久坚持且热爱的事物突然离去的迷茫感——此前数年的坚持，在现在这条注定步向衰亡的道路上，很难不让人生出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愁绪。

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自己投注大量心血的事物就这么逝去的。《炉石传说》对于一部分游戏主播而言，所寄托的东西并不是一句“不过是个游戏”那么简单。

对于这部分人来说，《炉石传说》的退场，同样意味着他们自身的退场。

被许多网友誉为“炉石一哥”的“狗贼”，在自己的微博上整理了一些暴雪和网易闹掰后的问题，并一一做了回复，关于他在“炉石”凉了以后会不会转行播其他游戏的问题，他的回答是：

“我觉得作为一个从业9年的老主播，我的直播生命周期本身就是游走在退休边缘，如果事情顺利，我想在炉石传说这个游戏结束我的直播生涯，有始有终，我不会考虑任何别的游戏，如果国服停服我会优先考虑播外服，只要允许，就可以继续，如果外服不让播，我就安安静静等待一切事情落定。”

这不是个随便就能做出来的决定，也不是个大多数人能够做出来的决定，但或许是对“狗贼”，以及许多为《炉石传说》奉献了光和热的人来说，最适合他们的决定。

“狗贼”的退场，众多主播的转型准备，虽然没有真正开始，但对《炉石传说》来说，主播这场大席，终归是准备要散了的。

而主播这一环倒了，不过是整个炉石生态圈崩塌的一环，身为内容产出者的他们，本身也是这个玩家社区中最重要的谈资之一，对于一个1V1对战卡牌游戏来说，炉石孱弱的社交功能完全不足以满足庞大的玩家群体的需求，各个玩家论坛、百度贴吧内部的交流，从比赛到主播再到玩家这不同层次的生态构建，才是维系整个玩家社区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。

卡牌对战类游戏的特殊性，让这个群体有着极高的凝聚力。完善的社区搭建，也是炉石一直以来能够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。即便这些年来它未必如当初那般辉煌，但它也远未步入游戏生涯的末期——在国内，它仍然是举足轻重的一款卡牌游戏。

但这一切的一切，在暴雪与网易闹掰之后，就直接中断了。

以《炉石传说》主播集锦为主要内容的《逗鱼时刻》，如今的弹幕几乎是“看一期少一期”

一个月前，没有人想过《炉石传说》会有凉的一天。从2014年上线起，这个游戏就一直给人一种“长盛不衰”的感觉。曾经所有人，包括主播们在内，都以为“永不打烊的酒馆”，并不单单只是一句用于宣传比赛的口号。

“巫妖王之怒”这个备受赞誉《魔兽世界》资料片，仿佛是一个魔咒一般，每逢上线，都会让国内的暴雪玩家经历一次难以承受的损失。

或许直至今日，暴雪玩家们才真正将这个资料片中最著名的那句台词，咀嚼出了几分痛彻心扉的人生无常意味——王权没有永恒。

在“衣锦夜行”与水友对谈的时候，说一直以来不喜欢他的朋友，会给他发私信说“你爬得越高，你跌得越惨，我等你凉的那一天，我到时候来嘲笑你。”

对于这些私信，他说——

“好了，不用等我凉了，炉石先凉了，我站到了最后一班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