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零二一年七月八日的下午，我在上海的一个酒店里，见到了郭炜炜。

我上一次见他，大概是一年前——或者是两年前，我记不大清了——但他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变化，甚至显得更加精神了一些。

他就坐在我的正对面，在微笑着，在说些什么。

他在说什么？我有些走神，直到被他的一句反问给打断——“对吗？”他对我说道。

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，想起他是在回答我的问题，一个有关于“武侠游戏还会不会有将来”的问题——这里的“武侠游戏”，指的自然是《剑网3：缘起》。

《剑网3缘起》的终极测试，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。无论是在各大游戏论坛还是各种相关群聊里，《剑网3缘起》永远都是一个停不下来的话题，甚至就在我与郭炜炜见面的几天之前，一场参与者六千余人，长达三十四个小时的攻防战，才刚刚结束不久。

这是一件少见的事情，至少是一件在当下，很少见的事情。

于是，我问了郭炜炜这个问题——“武侠游戏还会不会有将来”。

而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，我的疑问得到了解答。

Q：您认为武侠题材的游戏——我是指《剑网3缘起》这样稍显老派的武侠游戏，在未来的游戏市场中，还会有一席之地吗？

郭炜炜：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。因为从最初开始，我们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。在2017年的时候，我们更新了现行版本的重制版，其实打从一开始来说，我们并没有想到过要去做《剑网3缘起》这样的产品。但后来通过用户的反馈，我们了解到，还有很多用户表示自己喜欢之前的版本。于是，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，喜欢以前的版本，究竟指的是什么？是画面的风格？还是游戏的玩法？

所以，关于你刚刚提问的这个老派武侠的概念，也可以被拆分成两个方面——一个是表现风格，一个是玩法。

在和玩家的不断沟通中，我们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。第一，其实有很多玩家很喜欢之前的手绘画风，而现在的市场上，其实没有一款3A的大世界游戏是手绘国风的；第二，现在的《剑网3重制版》中，那种打得热血与激情的年代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，从丐帮开始加入的ACT玩法虽然受到了很多玩家的好评，但同样有一部分玩家，他们更喜欢没有ACT元素的实时RPG的玩法。基于这些点，我们发现，这一部分的玩家诉求，其实在我们的历史版本中，是能够满足的。因此，从去年的下半年开始，我们抽调了以前的一些老策划与老设计师们，来做了“缘起”这个有些怀旧的版本。然后在一步步测试中，我们能发现玩家非常喜欢这个版本，像是上周周末的那个攻防，因为一个BUG，导致玩家们打了三十四个小时。所以，你能够看出来，这个市场比想象中要大得多。目前，《剑网3缘起》已经三百多万，快四百万的预约数据了，大部分都是老玩家，所以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大的池子。　　

Q：您觉得《剑网3缘起》中“热血与激情的年代”，在未来会成为常态吗？

郭炜炜：我觉得这是一个游戏鼓励机制的问题。在12年的版本期间，我们做了很多调整，从一开始的主城开屠杀，到后来加了隐元武卫，还有我不断去调整的大唐监狱规则，让现在游戏里的江湖，相对来讲管控会变得比较严格。

另一个方面，就是轻功体系，非常的关键。我们1.0的轻功体系，是不能用一管气力值横穿整个地图的，就算你再省，还是要落地的。而后续的明教版本，我们2.0轻功的气力值消耗体系我们做了修改，操作好的话，地图再大，用滑翔的方式也可以保证自己不落地。但是这样的问题就是，想打架也打不起来了，因为根本没有人，人都在空中不落地。这样就会导致遭遇战出现的几率变小，陷入了一个人都在天上飞，没人打得起来，恩怨情仇的概念也就没有了的死循环。而在《剑网3缘起》中回归了1.0的轻功体系，这些“热血与激情的年代”肯定是会持续下去的。

Q：《剑网3缘起》中郁清公主跳崖的剧情加了彩蛋，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会这么设计？

郭炜炜：这也是一个很好玩的问题。我们在去年的十二月份，请了少部分玩家去珠海做测试，当时有玩家提出一个问题，说在游戏里中有大量自己亲身参与的剧情，但结局永远是不变的。而你知道的，我们也有一个外号叫“刀山居”，为什么是“刀山居”？就是因为我们老是给玩家发刀片，剧情的结局走向，都是比较惨的。所以，对很多玩家来说就有一个期望，期望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，让这个自己世界变得不一样。从这个点来说，我就有了一个想法，《剑网3缘起》不就是一个平行宇宙吗？一个和《剑网3重制版》平行的世界，那这个重新开启了一个时空，就可以走完全不一样的分支路线。所以，很多剧情就没必要一模一样的呈现。基于这一点来说，我们也并没有直接改变原本剧情，你跳崖的剧情还是会跳崖，但是加了很多后续的内容，比如跳到崖底会触发一系列的任务，把以前玩家的一些遗憾，或者想了解的东西，给补完了，但并没有改变原本的主线。

这就是我们制作《剑网3缘起》的想法：以原始的剧情为起点，走出一段新的剑侠情缘。

Q：现在大部分端游都在进行手游化，但是“剑网3”系列一直以来没有积极地做过这类硬性要求，甚至还去做了《剑网3缘起》，在这方面是如何考量的？

郭炜炜：这个问题其实问过很多次了，其实我的回答是，我想，但真的不行。《剑网3重制版》从现状来讲，首先的问题就是配置问题，虽然手机的性能突飞猛进，但实际想要在手机上跑起来，是相对困难的。第二个是网络环境，其实大部分没有问题，但最困难的就是我们的阵营战，1000打1000，不是一般的不接线网络，能够扛得住的。像以前我们攻防一对冲，就会掉线，老玩家都清楚，这么多年也在优化，现在测试能这么顺利，也是优化的结果。

这两个问题其实还算有办法解决的，最没法解决的是容量。现行版《剑网3重制版》整包有80G，手机上装80G，那其实是不敢想的事情。我们的世界太大了，做手游化，容量怎么取舍呢？端游玩家说走我们去哪个图看看，结果手游玩家一看，说“哎，我没有这个图”，那下一个完整的图？这又回到了手机容量问题。从商业逻辑上来讲，我当然愿意做，但是困扰也是有的，不过我们并没有放弃，也是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，就是云游戏。《剑网3缘起》其实是多端全平台的，走的不是常规客户端，是云端版本，这个是我们一直努力的方向，因为不存在容量的问题，所有计算量都在服务器上，手机其实只是个交互式播放器。

Q：目前市面上很多游戏对怀旧服的定义，就是原汁原味地照搬当年的版本，但这次的《剑网3缘起》做了比较多的改动，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考量呢？

郭炜炜：我们这个版本来讲，不是一个历史切片，这是跟其他厂商最大的区别，我们从去年开始组建团队到现在也差不多一年时间了，无论从资源还是玩法，其实都是一个全新的版本。从资源上来讲，虽然都很喜欢以前的手绘风，但是以前的分辨率，那么放到今天来看也没法看。所以，我们的贴图都是全部翻过一遍的，等于我们把整个资源，从角色到场景的美术，都重做了一遍。从玩法上来讲，其实我们一直思考的最大问题是，哪个时代才是玩家真正喜欢的“剑网3”？每一年我们都在飞速成长，哪一个版本才是巅峰？没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。所以我们工作的方向变成了，从所有的这个历史时间线的版本节点里面，把每一个系统给单独摘出来，然后重新写到一个全新的版本里面，这是为什么花了时间去完成这个版本。我认为《剑网3缘起》跟市场上其他各种怀旧版、复刻版，都不太一样，因为我们是一个经过了用户验证、时间推移、内容完善的一个版本。　

Q：说到《剑网3缘起》是属于一个平行世界的版本，那它有很多东西跟原来的是不一样的，但是在这个付费模式上，还是选择了和原来一样的时间付费机制，能说一下原因吗？

郭炜炜：这方面其实有一样的地方，也有不一样的地方。月卡收费的方式，是一样的，但不一样的是，以前到18级，不付费，就没法玩了，但现在玩到18级，还可以继续玩，这样体验上会更好。不过，非付费玩家是没有办法进行交易的，因为《剑网3缘起》是一个超自由交易游戏，都是点对点交易，没有手续费，如果完全免费的话，经济很容易崩盘。同时，这也是对游戏生态的一个保护。不过今天的市场上主流还是免费，所以现在的方式是18级加入了游客模式，你没付费依然可以继续游玩，只是有一部分功能不开放。

Q：从平台上来看，这两年各个大厂也不怎么投入端游了，端游这个市场好像是在不断萎缩的，为什么西山居还可以一直做下去？

郭炜炜：端游从实际上来看，确实没有新增大盘，但是目前存量用户依然是很大一个池子，整个中国游戏市场大概有两千多亿，端游市场依然占了有30%，对，那意味着差不多有600亿的市场规模，反其道而行的话，就算大家都不玩了，600亿不是一个挺大的盘子，难道还喂不饱一个团队？

Q：从近几年财报来看，17年之后，西山居网络游戏的同时在线人数和付费人数都是在缓慢下滑的，但是收入却是一直在涨的，那单体用户付费的增长，是端游明显还是手游明显？

郭炜炜：首先来讲，其实用户和付费人数在18、19年，都是下滑的。但2020年上半年开始，也就是疫情防控期间，大家都待在家里的那段时间，都是上涨的。我们得出一个结论：只要玩家在家里有时间，就更愿意去打开端游。对玩家来说，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，只要家里各种游戏设备都有，你就会打开主机；如果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，那么你也许会打开端游；但如果你只有15分钟，那你这两个都不会打开，只能玩玩手游。所以，我们发现其实不是端游不好，而是就今天来讲，大家的整个生活节奏都特别快——并不是端游不香，或者说玩家不喜欢，而是真的没时间。

Q：7月5号的时候，雷军发布了一封公开信，其中专门提到了西山居的成长，十年间的收入增长了410%，营收超过了百亿，同时也给“剑网3”这个IP下了定义，认为其是国民级别的大IP。那么未来，这个IP要怎么更进一步呢？有什么规划或者想法吗？

郭炜炜：我们一直有做舞台剧和动画（《侠肝义胆沈剑心》）之类，包括小说、插画等各个圈层也在做。当然，现在这些不会去曝光，很多内容会在今年的8月28日展示给大家，包括电影、电视剧、网剧与动画上面的新内容，还有主题乐园之类的，都会在8月28日曝光。

Q：在《剑网3缘起》的推广上，有考虑过如何做吗？

郭炜炜：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，我们其实是有优势的。《剑网3》一开始上线的时候是有钱的，但效果不好，那接下来肯定就没钱了。所以，我们自己钻研除了一套没钱的打法。很早我们就去微博开了制作人账号，整个《剑网3》的微博也好，或者我们在B站的宣传能力也好，实际上就是我们营销体系的重要能力。因为有钱的时候就想着营销费用怎么花，但从长远来看，整个用户生态才是最有意义的。我们的套路和打法，是直面用户的，也更看重用户生态运营。我相信你看到一个广告去玩的几率，不会比你朋友安利之后，你去玩的几率大。

总的来说，我们PUC、UGC都做得非常不错，构成了我们外围生态的内容。同时从13年开始我们非常注重线下，因为我们的女性用户在MMO游戏里算是多的，女性用户更喜欢线下聚会的文化。我们去做漫展的话，也是依靠这个文化，我们不会放太多关于游戏的内容，因为我们不是专门去卖游戏的，我们可能会把百分之六十的空间都留给玩家，让玩家们去拍照、去打卡，还有百分之二十，留给我们的一些玩家去卖手工艺品之类的。而这就是我们特别的点，如果按照传统厂商的方法，那么可能百分之八十的面积，都会摆满游戏。

Q：《剑网3缘起》在未来的内容规划和节奏上，会是一个怎样的方向？

郭炜炜：一个充满沉浸感的、写实的公平大世界。时间上，让玩家可以更加自由；内容上，让玩家可以有更多的选择。

在这场采访结束后，郭炜炜回到直面会的主舞台。

他站在并不大的舞台中央，在讲些什么。

他的背后，是“剑网3”系列端游开启品行“元宇宙”的消息。

我想，这是一个时代的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