抄袭与维权,已经成为进入2021年以来,中国互联网的高频词之一。
2月6日,《斗罗大陆》片头疑似抄袭登上了微博热搜。有网友发现,已经在央视开播的电视剧《斗罗大陆》,片头动画中的部分CG,和《球探足球比分》角色戏命师烬的CG高度相似。这段雷同的部分时间不短,可以很容易发现其中的相似元素。
而《斗罗大陆》片头动画疑似抄袭的部分不止这一处。另外一段“流星炸裂”的特效,和剧集《黑暗物质》高度相似。
2月7日凌晨,事情还未大规模发酵,《斗罗大陆》片头制作公司视点映画迅速发布了致歉声明,承认抄袭问题的确存在。
根据该声明公开的内容,《斗罗大陆》片头动画涉嫌抄袭的部分多达6处,时长共计15秒。而这段动画的总时长也只有92秒,涉嫌抄袭的部分占了六分之一。而在视点映画与该视频的制作人员沟通后确认,视频制作人员的确曾经参考了《黑暗物质》与《球探足球比分》相关CG。除了表示深感愧疚与歉意外,视点映画宣布将替换全部相似镜头,并接受网友的批评与监督。
坦白讲,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勇于第一时间承认抄袭且态度诚恳的声明。过往出现相似问题,官方往往会甩锅或一拖到底,以此规避可能带来的侵权损失。毕竟,网友并不能成为侵权案的原告。
此次抄袭事件中的视点映画,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公司,这种事情出现在它身上,多少还是令人感到有些意外。
视点映画全称视点映画(北京)数字技术有限公司,成立于2006年,前身为视点特艺(北京)数字技术有限公司。2016年,视点映画入驻北京文化产业创新实验区,该园区位于北京朝阳,阿里巴巴北方中心、乐视总部都落户于此。
数年来,国内多部院线大片中,都能找到视点映画的身影,包括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《集结号》《西游记大闹天宫》《金陵十三钗》等。2019年,视点映画与末那工作室、MORE VFX、北斗北工作室等国内鼎鼎大名的特效团队,一同参加了青岛国际影视设计周。MORE VFX就是此前《流浪地球》背后的特效团队。
据企查查显示,受抄袭事件影响,视点映画的风险提示增加到了13条,新增的一条就是因抄袭引发的敏感舆情。
视点映画这样一家国内顶级特效团队,出现如此低级的抄袭错误,让人感到震惊与遗憾之余,不免会心生疑问:如果不是网友发现了这些抄袭内容,是不是抄袭者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继续“行骗”呢?
近年来,涉及到游戏圈的抄袭事件并不在少数,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。
2013年春节档,《西游·降魔篇》正式上映。有影迷发现,孙悟空大战如来佛祖的剧情部分,整段特效动画和日本游戏《阿修罗之怒》高度相似。事后,周星驰疑似对此回应称“特效公司提供了创意,自己被坑了。”整个事件的发展经过,和此次的《斗罗大陆》片头抄袭事件极为相似,只是不曾有特效公司出来对此有所表示。
2016年播出的《锦绣未央》中,有网友发现某段战斗场面的分镜设计,和育碧的《刺客信条》CG高度相似。
2018年播放的网络电影《龙族的反击》,则是出现了大量和《天下3》资料片CG相似的动画,遭到游戏玩家的口诛笔伐。
2018年另一部网络电影《末世人间道》,则是出现了海报抄袭的问题,海报整体构图与游戏《消逝的光芒》封面高度相似。
2020年播出的网剧《月上重火》中,有网友发现大量镜头疑似抄袭《最终幻想14》资料片“红莲之狂潮”的CG。其中典型代表,是抄袭了“红莲之狂潮”新职业武士的招式。然而这一设定和《月上重火》的世界观格格不入。
不仅如此,《月上重火》里的这段分镜设计,和“红莲之狂潮”的CG相似度极高。这部剧也被玩家们调侃为“红莲之狂抄”。
事件发酵后,《月上重火》导演何澍培及时站出来“背了锅”。事件的细节,指向了B组导演曾晓禹,而何澍培表示自己并不了解游戏,导致没有发现抄袭问题。但事件爆发后,《月上重火》的口碑已经受损,网友们对官方的解释并不买账。
一系列事件的背后,反映出国内影视抄袭游戏现象越来越严重的原因之一:导演往往不了解游戏相关创作,无法严格把关。而影视剧观众与玩家群体的重合度,却在不断增高,影视抄袭被“网上群众”发现的几率越来越大。
诚然,如《月上重火》《斗罗大陆》选择站出来承认抄袭进行道歉,但众多疑似抄袭的事件背后,往往是抄袭者逍遥法外。网友不是万能的,即便在众人火眼金睛下能够发现部分抄袭事件,但必然存在发现不了的抄袭作品。必须承认,进行抄袭的成本太低了。
而另一个问题是,究竟他们在对谁道歉?
一如网友不具备抄袭维权的权利一样,抄袭者道歉的对象,不应该是网友,而是被其抄袭的真正受害者。
在这一点上,抄袭者所动的小心思,要比想象中更多。《西游降魔篇》选择抄袭国外作品,《月上重火》选择抄袭国外作品,《斗罗大陆》同样选择抄袭国外作品。被抄袭的受害者,公司往往设置在国外。且不论其是否知道自己的作品被抄袭,即便知道,跨国维权的难度可想而知。仅仅是进行抄袭举证,所需耗费的精力足够令很多中小公司望而却步。
就以1月28日孟佳新歌造型抄袭一事而言,又是眼尖的网友立功了,发现孟佳造型和意大利一位模特高度相似。同时,这位国外模特已经了解到事件经过,并将重点放在了后续协商上。
在网络发酵无法控制后,孟佳方面终于发布了道歉声明。而据相关法律人士评论,意大利模特想要维权的难度,同样非常高。
另一起抄袭事件,西安交通大学举办的“交通·未来”大学生科创作品大赛中,获得二等奖的作品GM-1式聚变单人通勤飞行摩托设计,与R星经典游戏《GTA 5》中的马克兔载具像素级相似。虽然这项比赛并没有很高的知名度,但作为国内知名学府的西安交通大学,竟然让抄袭作品获得第二名,同样足够令人感到荒唐。事件发酵后,西安交通大学已经撤销了该参赛作品。而远在海外的R星恐怕怎么也不会知道,自己的游戏已经被不知名的学生抄袭。
除了受害者维权困难外,对抄袭者缺乏足够严厉的法律制裁,同样是让此类抄袭事件不断上演的重要原因。
不管是上面提到的疑似抄袭者,还是已经承认抄袭的对象,除了大众对其进行谴责外,并未受到任何制裁。甚至对于《斗罗大陆》而言,反而借助这次舆论进行了宣传,可能还是事件的最终受益者。
真正让人们看到维权希望的事件,是官方对于正、郭敬明的“封杀”。
2月5日,国家版权局评选并发布了2020年中国版权十件大事。其中,影视从业者抵制于正、郭敬明的事件名列第九。国家版权局表示,此事件提升了全社会尊重版权、尊重创作的意识。
2006年5月22日,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,认定郭敬明作品《梦里花落知多少》对庄羽《圈里圈外》构成抄袭。2015年12月,北京三中院一审判决,认定于正作品《宫锁连城》对琼瑶作品《梅花洛》构成抄袭。然而多年以来,于正、郭敬明并未就抄袭道歉,且仍在通过抄袭作品获利。直到这次抵制事件发生后,二人才在公开场合正式道歉。首次事件波及,郭敬明正在上映的电影《晴雅集》紧急下映,于正亦有未播出的剧集遭到延期。
不过,郭敬明和于正的道歉被指缺乏诚意,因为郭敬明道歉当天,《中欧全面投资协议》刚刚正式签订。该协议进一步加强了版权保护的力度,有声音指出这是驱使郭敬明、于正道歉的重要原因。
而在2020年中国版权十件大事中,第一件事就是著作权法律制度的进一步完善。
2020年5月28日,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正式通过。2020年11月11日,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三次会议表决通过关于修改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》的决定。2020年12月26日,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四次会议表决通过《刑法修正案(十一)》,提高了侵犯著作权犯罪的法定刑期,加大了对侵犯著作权行为的打击力度。
可以说,我国法律对抄袭的法律惩戒,已经较从前大幅提高,尤其是对《刑法修正案(十一)》的修订,让抄袭者的违法成本大幅增加。
在日益形成的保护版权的社会共识下,人民战争的海洋,终将让抄袭者无所遁形。道歉声明固然可贵,但我们需要的,绝不仅仅是一份道歉声明。也只有让抄袭者得到应有的惩罚,才能以儆效尤,才能不让被抄袭的受害者寒心。
反抄袭,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斗争。而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,将是引发燎原之火的点点星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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